【青春留痕】
浪漫的情话：我爱你
郝云华
雪后的阳光格外明媚，我一个人坐在阳台整理柜子。忽然一摞厚厚的信封掉了出来，一看上面倒贴的邮票，不用看落款，我也知道是他当年写给我的。因为在我们谈恋爱的年代，邮票倒贴象征着一句最好听、最浪漫的情话：我爱你。
时光荏苒，光阴如白驹过隙，21年前我们为侬风露立中宵，静静铺开信纸，遥寄心事，而今天，我们已整整结婚17载。可是，在今天看到20多年前信件的一瞬，当年“心似双丝网，中有千千结”的记忆闸门霎时被打开。记得那时我们刚刚忐忑敞开心扉，所以后来通信的日子免不了伴随着欢喜、思念、猜测、嗔怒，还有些许淡淡的忧愁。我抽出最厚的那一封，那封信整整有十页，也是他寄给我的第一封信。
“好妹妹”，刚看到开头，忽然就觉得有点娇羞，仿佛饮下一杯陈年的酒，瞬间就醉了。想起最初认识他的时候，我刚刚20岁，很巧，我正好分配到计划科实习，而他，是早我两年毕业的学哥，那时，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他总是以哥哥自居。
“今天给你打电话，电池都用完了，可还有很多话想说。”写这句话的时候是1998年的春天，我们在计划科认识3个月后，他被派往千里之外的重庆督修一条隧道，期限一年。这个坏消息对于刚刚觉出有些月朦胧，鸟朦胧的我们，无疑是晴天霹雳。在他去往重庆的前一晚，别人打趣烘托，而我们也彼此有意识地不再遮掩心事，因为也许错过，就是一生了。那天我们快速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：在即将天各一方的刹那，我们想要试着开始一段爱情故事。
那时手机还未普及，而他去往的项目部在难于上青天的大山深处，几乎与世隔绝不说，连座机都没办法安装。于是他瞄准了项目经理的大哥大，一有机会，就会下山找一个信号最强的地方，拨通办公室的电话。要是我凑巧没在屋，他就只好懊恼地重新上山，但有时候恰恰是我接起电话，瞬间我们的心都变得晴空万里。聊着聊着，不知不觉那个掉链子的大哥大电量就变成了零。而这时，我觉得要说的话才刚刚起了个头，所以听到他那头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”，实在是意犹未尽。是啊，爱的的火花远胜于手机的电量，“天涯地角有穷时，只有相思无尽处”。
“真气人，那要是我的手机，早就摔了，索性，提笔给你写封信。”几天后，我欣喜若狂地收到他寄来的第一封信。“过几天，我要到镇上邮局去给你打电话，我可以骑摩托去。”收到这封信后，我几乎寸步不离地拿着BP机，生怕他大老远骑到镇上，而我没看到寻呼，不能立即拿起电话。也不知道我当年的入骨相思，他到底知道不知道。
“我每天都是听着你捎来的录音机入睡，想起我们在一起短暂而又美好的日子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。”想起来了，那时我托人给他捎去一个录音机，和录音机一起捎去的还有几盘磁带，而这些磁带，我给自己买了同样的一份。有时候，站在窗前，点点繁星，格外思念远方的他。于是带起耳机，乘着风，想象千里之外的他有可能和我在听同一首曲目，瞬间就觉得其实我们隔得也没有那么遥远。“愿我如星君如月，夜夜流光相皎洁。”这就是我当时的全部心境了。
“上次你问我，还要不要捎点东西来，我真想说，把你捎来最好了。”读到这的时候，21年前相思的种种滋味全部浮上心头，那时每每遇到不开心的事，我都想即刻打个包，把自己快快寄走，而他，和我竟然如此心心相印。可是很多时候，即使再多心有灵犀一点通，现实确是“脉脉此情谁诉”，只有摊开信纸，一天天期盼“云中谁寄锦书来”。
“我想念你美丽的大眼睛”，看到这，我莫名觉得心跳加速，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。原来我一直认为不解风情的他也曾为我消得人憔悴，外表冷漠的工科男竟也曾说出如此炙热的情话，而这些话当面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。“好好保护眼睛，过年回去，认不出我来，可要找你算账啊。”对啊，那时特别盼望过年，过年工程停工，他就能放假回来，记得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的我们一开始还拘谨地没话找话，可不一会儿工夫就天南海北一通畅聊。
“我爱你。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动听的情话了，看到结尾这三个字的时候，我甚至有点不知所措，做贼似的看看四周，以确认闺女没溜过来偷看，却也正巧看到了身后的他。刚才看信太认真，都没留意他也早已来到阳台。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，忽然觉得他的眼睛依然如少年般清澈温柔，原来在我们心里，这一瞬温暖如初见。
想起木心老先生的从前慢：从前的日色变得慢/车，马，邮件都慢/一生只够爱一个人……是啊，在这个QQ、微信更迭的时代，在这个高铁夕发朝至的时代，在这个快递无往不达的时代，以前种种悠长的思念、等待，都成了奢侈品，一个电话，一个信息，甚至一个视频，心里想的人就能立刻出现在眼前。
我羡慕现在的年轻人，不用把大把时间花在想念和揣测上，可是曾经历过一年望眼欲穿盼信、迫不及待读信、连夜挑灯回信时光的我，也很庆幸自己的富有。那一年的通信岁月，那些日子所有的期盼和等待都如龙应台女士所说“如星辰凝望，如月色满怀”。我想，如果此时我们即使正在怄气，捧起如此有手感、有温度的纸张都会心有戚戚焉，以前的种种好即刻会加倍抵消今日的种种不好吧。
正在胡思乱想时，闺女跑了过来，她笑着问我们在看什么，我看看比阳光更灿烂的女儿，再回头看看和我从风花雪月一直走到柴米油盐的他，瞬间觉得自己好幸福。我是一个小女人，我真的愿意就这样，执他和她之手，与他和她偕老。这幅场景，在我心中，便已胜却人间无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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