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而为人,何以为家?

05-24 13:57 | 影视来源: 上观新闻

五月初的影院被《复仇者联盟4》霸屏,许多电影不得不调整档期,避开狭路相逢,然而有一部电影却在复联排山倒海中异军突起,冲上榜首。它将一个被“复联”遮蔽的世界赫然杵在观众面前,不动声色,意味深长。

《何以为家》原名《迦百农》。迦百农是圣经中的一个地名,是耶稣被迫离开家乡后曾经停留过的一个地方,历经多年的战乱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。据说影片亮相北影节时被喻为“眼泪收割机”,而我观此片更多的是疼痛、沉重、近乎冷酷的清醒……最深重的苦难带给人的不一定是泪水,有时候恰恰是“铁石心肠”。《何以为家》撕开了人世的伤疤,家国破碎与流离失所的惨痛与残酷,投影在一个12岁孩子扎因身上。影片开始,扎因在接受审判,他因持刀捅人,被判五年,但这一次的庭审中,他起诉自己的父母,起诉的理由是——“因为他们生了我。”

扎因一家七口挤在狭小、肮脏的小出租楼里,家中的经济来源是贩卖毒品。扎因负责去药店骗回止疼药,由母亲把药片捣碎融入水中,将衣服浸湿、再晾干,卖给监狱里的人。扎因还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,平时主要给人打工做苦力,小身板经常被重物拖得东倒西歪,依然得风雨无阻地穿梭在凌乱的街道中……这种成长环境下长大的扎因,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——他得知妹妹来了月经,就偷超市的卫生巾给她用,并叮嘱她千万不要被妈妈发现,因为初潮来临标志着妹妹该嫁人了。但扎因还是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——父母把11岁的妹妹卖给一个老男人,扎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。

扎因在街上流浪,遇到在游乐园打工的拉希尔。拉希尔是非法移民,有一个儿子尤纳斯。因为没有时间照看婴儿,她只能把孩子塞到提竿箱里带到干活的地方偷偷照料。拉希尔让扎因暂时住在家里帮她照顾孩子,有时候,拉希尔将客人吃剩下的食物带回家,三个人快乐地分享,这是,扎因才感到些许家的温暖。好景不长。拉希尔因为筹集办身份证的钱被迫卖淫时被抓进监狱,家里只剩下了扎因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,扎因想尽各种办法养活尤纳斯:抢夺其他小朋友的奶水,谎称自己和尤纳斯是叙利亚孤儿领取救济品,甚至自制毒品替代品以挣钱买吃的。然而,一个12岁孩子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自我生存尚且不易,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婴儿。被逼无奈之下,扎因决定把尤纳斯卖掉。当他把尤纳斯交给人贩子的时候,眼里隐藏着深深的无奈与痛苦的泪水,他终于变成了自己之前最痛恨的样子。

为了摆脱生存的困境,扎因决定逃到国外去。他回家取证件的时候,发现妹妹因怀孕出血得不到救治而死的事实。扎因执刀刺伤了阿萨德,被铺入狱。电影的最后,扎因因获得联合国帮助而拥有合法身份,顺利移民到挪威定居。在拍摄护照照片的镜头前,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,让人心碎。

据说扮演扎因的演员扎因·拉费阿本身也有着相似的经历。幸运的是电影拍摄之后,扎因·拉费阿得到了移民挪威的机会,开始接受教育,改变了自己的人生。然而片中其他难民远没有扎因那么幸运,他们的生活依旧看不到希望。生活可以把一个孩子逼到什么程度?导演在《何以为家》的镜头里,让人切实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助。

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很容易联想到《小偷世家》《无人知晓》这两部日本电影。导演是枝裕和同样通过镜头将未成年人的生存窘境,以冷静、写实的手法投映到大屏幕上,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。

《何以为家》导演拉巴基延续她一贯明亮的色调,反而增强了悲剧感。影片充满着纪录片的质感,面对令人触目惊心的贫穷、卑劣、艰辛、苦痛、绝望,尽量保持冷静客观的视角,近乎冷漠地旁观,不加评判地记录。影片没有枪林弹雨,没有炮火硝烟,没有横尸遍野,然而混乱的街道、拥挤的城市、破旧肮脏的家、游手好闲的青年、过早承担生活压力的儿童……这些场景在导演冷静克制的镜头下愈发让人心悸,而这就是那片土地上每天都真实发生和上演着的现实。

小演员浑身是戏,把世故、沧桑、天真、热血的扎因表现得特别有说服力,影片结尾“一笑倾城”的镜头里,小演员贡献了年龄感反差极大的表演。

本片以扎因为代表,折射中东世界所存在的普遍问题,人口爆炸和就业困难、内战乱局与社会隐患、童婚问题与难民身份,等等。影片里扎因的经历并不是个例,他是叙利亚、伊拉克、阿富汗等国家里无数苟活者的缩影。对于底层人的苦难与辛酸,影片并没有简单归结于社会不公或制度弊端,而是在尽可能抽离社会语境的情况下,关注那些成年人浑浑噩噩、冷酷无情、缺乏节制和规划的生活方式与贫穷、窘迫生活状态的直接关联,扎因痛恨父母只生不养,然而当他努力养活小婴儿的时候,同样狼狈不堪。

“生活就是一坨狗屎,比我脚上的鞋子还要肮脏。”这是扎因对他生存的世界的控诉。生而为人,何以为家,何处才是他们的迦百农?每个人都有罪而又都无辜,谁该为此负责?电影无声的发问,振聋发聩。

作者:张梅

责任编辑:蒋肖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