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学仁/摄
陕西渭南小伙儿翔子在苏州工作，当二手车销售员。正月初五早上，翔子在电视上看见建设火神山医院的消息，心里发痒，他想去武汉帮忙，一下子激怒了父母。
武汉和你什么关系，你去过一次武汉吗？
翔子没有去过一次武汉。
翔子的父亲甚至觉得他不正常。武汉暴发了那么厉害的疫情，他却要朝武汉跑。这个春节两位老人在村里过得很没面子，原因就在这个儿子身上。翔子有两个孩子，春节却只带回一个，他在刚刚告别的2019年离婚了，孩子一人分了一个。
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的人，却要去一个与他无关的城市帮忙，天下有这样的人吗？翔子的父亲愤怒而无奈，他说他要和这样的儿子断绝父子关系。
翔子不管不顾，开车上路直奔武汉。
他在武汉呆了两个多月，他当了一名志愿者。
4月6日，武汉疫情基本得到控制，封了两个多月的城市即将打开，翔子也收拾好行囊，准备4月8日武汉开城后回家。下午五点半，翔子赶到汉口的五爷家，见到了他两个多月以来认识的很多志愿者，大家都纷纷告别，合影留念。合完影喝茶，起身告别的时候，翔子没站稳。地板有些湿滑，前面是桌子，背后是垃圾筒，翔子身子往后仰，一脚踏在垃圾桶上，身子往回拉的时候，听到一声脆响。
这声脆响来自他的骨头里。
他立即被众人送到医院，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，左腿胫骨骨折。
是否把骨折的消息告诉父母？翔子在被朋友们转送到医院的途中以及进医院之后一直在犹豫，他几次拿起电话又停住了。翔子不敢把骨折的消息告诉家里人。
躺在医院里之后，翔子算是静下来了，他终于有时间总结一下他在武汉的这两个多月了。
还有谁是第一次
翔子正月初五上午10时开车上路，汽车按照定位直接朝火神山医院开，路上所见所闻全是第一次。经过陕西商洛，一段河南，又经过湖北的十堰、襄阳、随州和孝感，沿途的风景和新鲜地名激起他阵阵冲动，他路上一顿饭都没吃，十几个小时之后，到达火神山已经是夜里十点。
进入武汉以后，他才发觉情况与他路上想象的完全不同，大街上没有人，路上充满了消毒液的味道。他在火神山没有找到负责人，但是看见了所有的人都全副武装，口罩、防护服和护目镜包裹在身上，这让他紧张和震撼。
他没有地方住，又累又困又冷，只有退回到车里。他在车里面查询慈善机构的电话和QQ，QQ加上之后，他在车里睡了。
第二天联系上武汉红十字会，他开始做一名志愿者。
翔子最初在红十字会装卸和整理捐赠物资，他在这里认识了翁小姐，五爷，胡飞，萧萧，还有胡维桓，芦文卉，宋伯伦，余丹，曹直正，李小贝，小胖，贾大伯和雷鹏等，他们有的是真名，有的是微信名和绰号，他们中有本地的有外地的，很多人是第一次做志愿者，还有几个是第一次来武汉。
翔子一来就感觉到形势逼人的严峻。和他们一起当志愿者的小胖是本地人，一家感染上了三个，爷爷、奶奶和姑姑，他的爷爷奶奶感染后都去世了。
2月15日，翔子在QQ上加入抗疫公益者联盟，寻找信息。当时交通管制后很多上下班的人和病人急需车辆，纷纷在网上呼救。翔子刚加入其中，很快就有一个人联系他。这个人是一个护士，也是第一批被感染上新冠肺炎的人，在医院已经呆了二十三天了，当天出院回家。
翔子在电话里知道了她感染过的消息。
他的心猛烈地顿了一下。
空气有些凝固。翔子真正接触新冠肺炎病人，这还是第一个。他的这种犹豫对方已经感觉到了。对方在等着他的回答，他最后还是答应了。
那个女孩从湖北省中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居然只有一个人，这让翔子稍稍感到意外。周围没有人，没有其他医护人员或者家人去搀扶或者辅助她，她穿着一件长款的羽绒服，戴着白帽子和严严实实的口罩。外面下着雪。翔子一直把她送回家，两个人沿路聊天，女护士告诉翔子她是在照顾病人的时候感染的，她说她回家隔离一阵之后要尽快返回医院，因为病人太多了，大家都忙不过来，她要和同事们战斗在一起，
翔子当天还接了一个护士。那个护士正在家里，晚上从汉阳的家里赶到医院去值班，翔子送到后女护士不让他靠近医院，她说医院里人员爆满，很多人都是送亲友来看病在大厅里被感染的。那个护士让翔子在外面等着，一会儿她过来给翔子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盒饭。这是翔子来武汉以后吃的第一顿热饭！他每天忙，每天回去要么饭冷了，要么吃泡面。
翔子流泪了，在风雪中吃完这盒热气腾腾的饭，开车走了。
作者简介：普玄，作家，出生于湖北襄阳谷城，现居武汉。发表小说二百多万字，获百花文学奖，施耐庵文学奖，吴承恩长篇小说奖等，有小说正在改编影视。
责任编辑:特邀编辑：董学仁